放火烧春。

来都来了,吃点再走。
wb:三涧雪劫

【方花】小桃灼灼

*2.3k+ 归隐后日常向


“新菜,尝尝。”


方多病瞧了瞧眼前一锅乌粉的浓汤,又回头望了望窗外正瓢泼大雨的穹空,终究是没能跑掉。


碗中配菜颇为丰富,半截银鱼顶着枸杞自汤里浮出,与方多病遥遥对望之时,不知是否为错觉,方多病着实感受到了这银鱼死不瞑目的怨气。


此时已是寻到李莲花的第四年。


这四年间,他一碗一碗汤药助李莲花脱离病骨,从最初的目力不出三寸,耳力不及六尺,到如今塑骨恢复,有力气继续摆弄他的一地萝卜,中间少不了方多病日以继夜的灌药督促。


这人自从有些许力气后,便开始一心摆弄花草蔬物。


楼前一片好地均被他开垦成农田,东地种萝卜,西池栽野荷,待日常光顾完自家菜地,李莲花便去灶房琢磨新玩意儿,日子一天天下来倒也充实,只是苦了身边之人。


天机堂财大气粗,自然为难不了方多病的胃。他自幼品遍嘉肴美馔,不论是出自京城顶好的师傅手下的珍馐,还是各地出名的特产玉酿,他都能品鉴一二。久而久之,这“食香客”的名头倒也为人所熟知。


只是如今李莲花归隐之地在东海,于中原而言略有偏僻,偶尔天机堂或四顾门传书求助,或是解决某镇奇案,又或是制作机关,当中飞鸽不便,他便难免要奔波其中,为之忙碌一番。


最初李莲花三番两次劝方多病回中原,却见他不出四日又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他门院前,心知这人又犯了倔脾气,便渐消了劝说的心思,随着方多病去了。


东海之滨地偏人少,没有名震四方的庖丁,亦没有闻名遐迩的酒舍,方多病有时连日奔波无暇庖厨,李莲花便自然而然接过这一日常,日暮时分提着新鲜蔬菜鼓捣半晌,端出来一碗又一碗堪比汤药的“佳肴”。


李莲花味觉已逐日恢复,但厨功仍与多年前中碧茶之际不相上下,倘若不是目睹过李莲花做饭时的认真严谨,方多病几乎要认为这些菜均是李莲花对他强行灌药的不满与私心报复之举。


面对一碗碗难以言说的“佳肴”,他偶尔借故遁逃,偶尔尝一口便直奔灶房,而近日连夜大雨,李莲花裹着狐裘,在小院栖炉火读戏本,家中便未留存多少新鲜蔬菜。


方多病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知他今日难逃这碟新菜,正如李莲花难逃这么些年来的汤药一般。他满脸视死如归地端起瓷碗,丝毫没注意身畔之人笑意更深。


待第一口下肚,方多病讶然发现这看似诡谲的料理竟出奇地鲜味,凭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绝非出自李莲花之手。


“旧友前些日子带来的药膳,留下些许食材,后续烹煮也起来简单。”李莲花看透他心中疑惑,带着笑意缓缓解答,“多日不见,自然亏待不了你方大少爷。”


“旧友?我怎不知你还有个如此会做饭的旧友。”方多病听他言及至此,霎时来了精神,语调里带了些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酸意,“是哪家少爷小姐献宝,你又瞒我什么?”


他自己不曾意识,李莲花倒是将这酸意捕捉准确。


“想哪去了方小宝。”他背手一敲方多病额头,噙笑道,“了然大师如今四方云游,前些日子路过东海,便赠我药膳养身,这碗是专门留于你的。”


窗外暴雨依旧,方多病自知理亏,便埋头苦吃,任凭细密的淅沥声填满小楼难得的静谧。


方多病心中清楚,不论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他都缺席太多太多。


有关天下第一李相夷的传闻故事卷帙浩繁,他均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在此一言彼一句当中,零零碎碎拼凑出个模模糊糊的李莲花,从那些事迹里窥探到他一小块肆意潇洒的前半生。


虽他有意追赶,今朝终于并肩,心底潜藏的不甘仍是存在,看似静悄悄藏于心海某处不起眼的地方,实则随暗流翻滚浮荡,时不时重现海面。


“我总在想……”“嗯?”


方多病放下瓷碗,抬眸与身侧的李莲花四目相对,他眸子太剔透,以至于李莲花隐约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而后,他听到方多病郑重其事道:“我总在想,倘若我早些遇到你便好了。”


倘若我快些塑好筋骨,进入四顾门拜你为师,定不错你太多风流潇洒,也定不会让你中他人奸计,错付真心,落得个折戟东海的结局。


只道人心多晦暗,世事太无常。


方多病并非弯弯绕绕之人,他表里如一,任何情绪都能轻易被读出,李莲花与他相识甚久,不难知晓他此刻心中所想。


早些年他感受到方多病对他情愫非比寻常之时,他也曾讶然过,好言相劝与冷面处理他均尝试,后来行过许许多多的路,他才渐渐直面自我内心,最终与方多病十指相握,携手共行至今。


他摇了摇头,轻呷一口香茗。


尽管如今夜夜坦诚相待,方多病内心仍存有些许不安,以往李莲花总认为是他早些年逃避少年情愫用力过狠,如今再推敲,却道另有缘由。


有海风拂面,夹杂湿咸气息,扬起缠绕于李莲花肩上的青丝,面前的人一席青衫,木簪斜斜绾发,方多病一时心动,怔愣着看他双唇翕动,听到他缓声道:“方小宝,如今已是最好。”


人生如棋难料,他此一生,有幸去过武林至巅,纵目一览万千青山叠叠,亦曾身陷他人狡计,徒耗十年光阴。所幸最终仍有气运傍身,助他遇一良人,在浮沉后仍可静观云卷云舒,听花盛花谢。


杯底已尽,李莲花慢悠悠为自己又斟一杯茶,眼波流转,目光蜻蜓点水般瞧了眼方多病,而后投向窗外密雨之中。


方多病顺着他目光看去,雨意似有消退,不如方才滂沱,陵雨激起浮雾,风景倒是别致非常,不曾多见。


雨雾绕楼,浪卷雪沫,惊涛拍岸声里,方多病又听李莲花道:“善恶至此,诸般因果已尽,往事随浪逝,不必再回首。”


李莲花声音并不大,方多病入耳却心神一晃,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瞧见李莲花举起茶盏与他的杯子轻碰一下,随即不疾不徐继续道:“而此后岁月……才是你我真正该重视的。”


方多病直愣愣瞧他良久,直待盯得李莲花浑身不自在之时,才低下头拿起方才与他碰盏的茶杯,噙笑轻抿。


他早已不是那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无需李莲花多言,他自明白话中的意思。白驹过隙,前生已逝,这江湖人来人往,总会有新的忠义好汉登场,轮番唱罢兴亡。


浓云渐消,碧天耀耀,小桃灼灼柳鬖鬖,正是好时令。


倘若无缘亲眼目睹你前半生的夺目,无妨,毕竟我们来日方长。浮生万千,日后种种,均由你我共执此笔,蘸墨挥毫。


“所以……这又是什么新菜?”

“小桃灼灼,尝尝。”


“……”


“死莲花!你管桃花饼里加辣椒叫小桃?”

“非也,重在灼灼,并非小桃。”

“…我倒是有其它更好‘灼灼’的法子,你要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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